2009年8月31日 星期一

諾貝爾文學獎-德國鈞特格拉斯

德國小說家格拉斯

1959年,當時尚名不見經傳的青年格拉斯發表了他的處女作,小說《鐵皮鼓》。英國肯特大學的普裡斯最近寫了一本研究格拉斯的專著。他對《鐵皮鼓》的評價是:這篇小說使32歲的格拉斯成為世界級的作家。德國的出版界和文學評論界都立即拜倒在他的腳下。不過這也給他以後的文學創作製造了困難,因為那以後不管他寫了什麼,人們都要拿來和《鐵皮鼓》比較,而且往往感到沒有達到當年的水準。
《鐵皮鼓》一經發表,馬上引起評論界以及眾多讀者的注意。小說準確地抓住了當時公眾的精神狀態,它改變了整整一代人,毫無疑問地是20世紀下半葉最有名的德國小說。
改變一代人
英國斯旺西大學的霍爾教授是研究格拉斯作品的權威:這本書讓人手不釋捲,它之所以這麼吸引人,一個主要原因是就是作者格拉斯在書中創造了一個了不起的敘事人奧斯卡﹒馬策拉特。奧斯卡在第二次世界大戰爆發之前不久出生在但澤,但澤是德國人給波蘭城市格旦斯克起的另外一個名字。奧斯卡在三歲時決定要和成人世界一刀兩斷,於是他用意志力使自己不再長大,只用一個鐵皮做的玩具小鼓和其他人交流。小說開始時已經是50年代,奧斯卡在一個精神病院裡,他開始回憶過去,格拉斯把奧斯卡的回憶揉進了一個史詩般的故事。

這時我有了我的鼓,它剛剛掛到我的肚皮前頭,嶄新的,邊上帶著一圈紅白兩色的鋸齒圖案。我臉上表情嚴肅、堅定,自信地把兩根木頭鼓棒交叉在鐵皮上。我身穿條紋毛線衣,腳上是□亮的漆皮鞋。頭髮直豎在腦袋上,像一把蠢蠢欲動的刷子。
小說中的奧斯卡這個"拒絕長大的孩子",敲響了他的玩具鐵皮鼓,與希特勒這個納粹軍鼓的"鼓手"抗衡。人們說他犯了謀殺罪,把他關進瘋人院。霍爾教授說:我們無法斷定奧斯卡的神經是否正常,不能肯定他是否有罪,甚至不知道他的回憶有多可靠。但他卻是現代文學中最引人入勝、最複雜的人物之一。
但是,並非所有德國人都喜歡這本書。
詩人埃曾斯貝格等很多人都認為《鐵皮鼓》是文學傑作,但也有不少人認為這本書褻瀆了上帝,同時他們也認為書中大量露骨的性描寫會腐蝕年輕讀者。小說發表幾個月後,爭議達到了高潮。因為小說當時被授予一年一度的不來梅市政文學獎,但在市議會的命令下,這個獎又被收回去了。現在回顧起來,我覺得收回文學獎的主要原因可能是有關方面覺得《鐵皮鼓》的內容過分集中在納粹年代這個歷史問題上,倒不是因為小說對宗教和性的態度和描寫。
從前有個玩具商,名叫西吉斯蒙德﹒馬庫斯,除去別的東西,他還賣紅白漆的鐵皮鼓。上面說的那個奧斯卡,就是鐵皮鼓的主要買主,因為他是個職業鐵皮鼓手,沒有鐵皮鼓,他就活不成,他也不想活。正由於這個原因,他趕緊離開起火的猶太會堂,朝軍火庫巷奔去,因為他的鐵皮鼓的守護人住在那裡﹔但是,當他見到那人時,他已經永遠不能在這個世界上出售鐵皮鼓了。
我,奧斯卡,本以為逃離了那些消防隊員,卻不料他們趕在我前面光顧了馬庫斯,他們用蘸了顏料的刷子在他的櫥窗上橫寫了幾個大字:猶太豬。隨後,也許是對自己的字體感到不滿意,他們又用靴子跟踢碎了櫥窗玻璃。他們瞧不上店鋪的正門,而是由砸碎了玻璃的櫥窗進入店鋪,我出現時,他們正在以自己的方式玩店裡的玩具。
我也從櫥窗走進玩具店,發現那些人還在玩玩具。一些人脫了褲子,在帆船、拉提琴的猴子和我的鐵皮鼓上留下了一根根褐色的香腸。有一個拔出了匕首,挨個給布娃娃開膛,他每宰一個,都露出失望的表情,因為從豐滿的軀體和四肢裡冒出來的只是鋸木屑。
像這樣的納粹迫害猶太人的場面使一些德國人感到深受威脅,因為他們希望把希特勒統治時期發生的事統統忘掉。
富有爭議
肯特大學的普裡斯說:1959年距離二戰結束只有14年,納粹德國那段歷史才剛剛結束。當時的西德人都不願回憶他們那段可怕的遭遇,不願回憶他們自己曾經做的事。他們不想聽人講集中營、大屠殺,以及東線和俄國的戰役。他們只想集中力量建設國家,復興經濟。可是在50年代末期,突然出現了格拉斯那樣的一些人,他們強迫這些試圖忘記過去的德國人思考問題,強迫他們回顧30年代的生活以及他們在30年代的生活方式和納粹興起間的聯繫等等。格拉斯通過小說揭示,當時普通德國家庭以及普通德國人實際上和納粹一樣迫害了猶太人。格拉斯的這篇小說對許多德國人來說,起了一種擾亂震動的作用,它重提他們希望忘記的往事,好像是在揭他們的瘡疤。
格拉斯1927年生在但澤市的一個下層中產階級家庭。當時德國的中產階級大都支持希特勒和納粹黨,少年格拉斯也參加了希特勒青年團。戰爭結束之前,他剛剛達到當兵的年齡,在德國軍隊裡服了幾個月役。
戰後不久他經歷了一個很重要的轉變。他後來在接受BBC採訪時回憶說:戰後,美國人為了教育戰俘中那些十六、七、八歲的年輕人,就帶我們到達豪集中營參觀,讓我們親眼看看毒氣室和集中營,但我們並不相信這些東西。認為那不可能是真的,是美國人搞的花樣。可就在這個時候,紐倫堡納粹戰犯審判開始了。我們在收音機裡聽到德國人自己承認那些都是真的,這對我是一個很大的衝擊。我當時有19歲,但我覺得一下子長大了。
格拉斯在學校學的是雕塑,學生時代還做過爵士樂手。但他最終選擇以寫作作為自己的終生事業。小說《鐵皮鼓》取得成功之後,格拉斯除繼續寫作外,還投入政治。那麼他是否把自己看成一個政治小說家呢?普裡斯說:是的,他是這樣看自己的。但他同時也努力,避免把政治和藝術混為一談。因此他的文學作品雖然探討了當代問題、歷史問題、政治問題,但都是從文學的角度、以文學的方式來探討的。他的作品通過不同的人物,通過不同的敘事人,對各種不同的觀點做出判斷,但並不刻意傳達某種政治信息,
格拉斯在《鐵皮鼓》後發表作品都以當代問題為題材。他從60年代初開始寫的《貓與鼠》和《狗年月》兩本小說,也講的是納粹時代的事,和《鐵皮鼓》通稱為《但澤三部曲》。但1968年發表的《局部麻醉》探討的是60年代的學生運動,而1977年發表的《鰈魚》則通過石器時代一條會說話的鰈魚弗朗德的故事,從女權運動的觀點重寫歷史。
西吉剛剛把小指甲剪從弗朗德上唇的凸起上拔下來,馬克西就嚷著要把它扔回到波羅的海的臟水裡去。"看它那副兇巴巴的丑樣子,肯定不吉利。它的血和人血一樣紅,咱們要抓的可不是這種東西。它不是魚,只是模樣差不多而已。"馬克西說完,弗朗德突然開口了。
它聲音不大,就像在和他們閑聊一樣,"真是件怪事!"它的口氣那麼煞有介事,就好像在問"幾點了?"或是說"足球聯賽是哪個隊領先?"
幾十年來,戴著半月形眼鏡、叼著煙斗的格拉斯是德國文學界和政界的名人。他是一個坦率的人。不管他的意見多有爭議,他都不吐不快。比如蘇聯垮台之後,他曾經強烈反對東西德在1990年的統一。普裡斯說:
格拉斯單槍匹馬地站出來反對當時的德國總理科爾提出的統一方案。他說,東德人應該保留自己的歷史和身份﹔東西德的婚姻應該是雙方平等的,東德人在統一問題上應該有發言權。這些言論為他帶來了很多敵人,也消耗了他的很多精力。後來他寫了小說《離題太遠》,探討東西德統一對德國人、對歐洲人以及對整個世界的影響。我認為這是在《鐵皮鼓》和《鰈魚》之後格拉斯的第三本長篇佳作。在發表之後也在媒體中引起了抗議風暴。很多人試圖從美學的角度把這本書說得一錢不值,但事實上我認為他們抨擊這本小說的原因是他們不同意書中反映的政治觀點。
大概任何人的作品都不可避免地會受一些人的歡迎,而遭到另外一些人的反對。英國斯旺西大學的霍爾教授說:格拉斯的名聲一度有點跌落,我想這是由他想什麼就說什麼、看見什麼就寫什麼的個性造成的。不過近幾年來他的地位再次上升。當然部份原因是他得了諾貝爾獎。其實他早就應該得諾貝爾獎。不過我認為在1999年授予他諾貝爾獎除了是要人們記住他的早期作品的偉大成就,也說明他的這些作品現在仍然切題,他在《但澤三部曲》中探討的問題在今天的德國依然有意義。
那麼,百年之後人們又會怎麼看待格拉斯呢?
普裡斯說:無疑人們仍然會把他看作一位偉大的德國作家。和同代的許多德國作家不同的是,格拉斯的作品打入了英語世界,打入了法國,打入鐵幕後的東歐各國,甚至打入遠東地區。這樣的成就是20世界下半葉其他任何一個德國作家都望塵莫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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